王强和妈妈在监狱里相会的感人故事?
宋文英围着看守所走了一圈又一圈,边走边对着高墙内呼喊着儿子的乳名。累了,她就坐在看守所门口冰凉的台阶上。
宋文英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坐在这个台阶上了,她与这个台阶共同度过了2012年的秋天、冬天,迎来了2013年的春天,也最终迎来了刑满释放的儿子。
王强是家里的长子,在宋文英五个子女中王强是最懂事的。为了救贫血的妈妈,他曾三次给宋文英输血。
然而,王强在打工期间却不幸染上乙肝,急需用钱治病,他最终铤而走险,侵占了公司价值4万余元的货物,套现治病。
幸运的是,王强得到了原所在的北京碧生源商贸有限公司的谅解。该公司决定放弃追索经济损失,并建议法庭对其从轻处罚。
日前,房山法院一审宣判,以职务侵占罪,判处王强有期徒刑6个月。
记者独家对话王强及其父母,了解他们身后的感人故事。
儿子服刑
六旬双亲赴京盼团聚
这是房山看守所附近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马各庄。放眼望去,一大片低矮的平房,远处的高楼像海市蜃楼般模糊。
王强的父母王志刚、宋文英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每日租金50元的小屋,是他们在附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了。他们在这里等待儿子刑满释放。
推开门,不足10平米的房间内摆放着两张床,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床旁边是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台破旧的电视机,上面落满了灰尘。紧挨着电视机的是一个电饭煲,这是他们唯一的厨具,是用蛇皮袋从老家带过来的。
这次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还有一袋酥肉、一瓶辣椒酱和一袋大米。
在电饭煲里盛出做好的米饭,放水烧开,然后把菜放进去煮,菜煮好后捞出来拌点辣椒酱就是他们的菜,这是老两口的饭桌上最常见的饭菜。吃腻了,他们会泡上一袋方便面。
为了配合取证和守候儿子,这是老两口第四次来北京了。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是2012年10月,那时儿子刚被送到北京房山区看守所。
“那次,我们俩每天吃4元钱的馒头,就着白开水。这样的生活持续了20天,直到有一天我旧病复发摔倒在地上,我大女婿托人把我们接走了。”宋文英流着眼泪说。
为给儿子找辩护律师,他们不停地奔波,求了所有能求情的人。
最后,北京市英岛律师事务所律师欧阳勇被这两位老人感动了,答应做王强的辩护律师,免费给他们提供帮助。
在等待儿子出狱的这段日子里,他们的双脚几乎踏遍了看守所附近的每一寸土地。宋文英已经对看守所周边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了。
“儿子进去后,我每天都围着看守所走,一圈又一圈,我边走边呼喊儿子的乳名,我多希望他能够听到啊!”宋文英说。
在这间低矮的出租房里,宋文英的头痛病又发作了,她躺在床上,被子把身体盖得严严实实,王志刚坐在床边。
回忆起儿子的成长经历,这对年近六旬的父母亲充满愧疚。
回忆往事
母亲称儿子自幼懂事
江西万安县,一个很早就进入了国家级贫困县之列的城市。生活在这片江南丘陵上的人们,大多靠耕地为生,靠天吃饭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
1984年,王强出生于这里。
王强在家中排行老四,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这个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父亲王志刚的肩上。那时王志刚从公安部门调到了乡政府,工资并不高,全家人一直住在廉价的出租房内。
“我儿子从小就非常懂事。”提起儿子,宋文英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
在宋文英的记忆里,王强很小就学会了洗衣服,经常帮父母把衣服洗好。
“他是我们家最大的儿子,有时候我特地给他留点好吃的,他会让父母亲、姐姐们一起吃。”宋文英说,她也因此格外疼爱这个大儿子。
“丁零零丁零零…………”放学的铃声响起,王强抓起书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2002年发生的这一切,王志刚记忆深刻。那年,王志刚得病了——腰椎间盘突出,需要每天去医院接受按摩治疗。
于是,邻居们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一幕:正在读高三的王强中午从四楼将父亲背至楼下,再叫来三轮车一路护送父亲去医院。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再匆忙赶往医院接父亲,然后背着父亲爬上四楼的家,常常累得额头上冒汗。
就这样,王强不断地奔波于学校、家和医院三点之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父亲终于康复了,然而王强的成绩却下降了。
2003年的高考,王强只考上了一所三类大学。
“是我们俩老人耽误了他的前程。不然他一定能考个好大学。”宋文英哭着说。尽管过去十多年了,宋文英和丈夫却依然为此自责不已。
尽管学校并不理想,但对农村的孩子来说,能考上大学就是件喜事。可还来不及庆贺,高昂的学费又让王强犯了愁。这笔5000元的学费,他们一家人不吃不喝需要两个月才能攒够。
眼看大学开学在即,宋文英借遍所有亲友只筹到3000多元。
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她和王强踏上了去学校的列车。好在校方在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后同意让王强先入学,剩下的学费第二学期再补上。
突遭变故
辍学为母三次输血
2003年在王强的生命中是个非常特殊的年份。
那一年王强金榜题名;那一年王强第一次体验大学生活;但也是在那一年,王强永远地告别了他的学生生涯。
秋高气爽的九月,王强开始了大学生活。
他每天跟同学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为了给家里节省开支,他不得不省吃俭用。
“肉菜太贵了,我平时只吃青菜、萝卜。每次跟同学们一起吃饭我很不自在,他们盘子里都是肉。”王强说。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王强始料不及。
一天,王强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让他尽快赶到医院,母亲病危。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好,还有心脏病。
王强意识到不好,然后不顾一切地往医院赶。手术台上的母亲急需输血,王强撩起了衣袖,开始给母亲输血。王强给母亲先后输了三次血。
“他这么做,是怕我在手术中有危险,这样也能省下一大笔钱。”宋文英边说边抹眼泪,她再度想起十年前的那几次输血之后,王强那张惨白的脸。
对于自己的牺牲,王强却不以为然:“我是家里的长子,很多事情就应该我来做。”
然而,母亲的手术费对于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雪上加霜,王志刚四处借钱,几次手术下来家里欠债30万元。
那段时间王强在学校里几乎每天给家里打电话——“我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憔悴和无助。我心里很着急,却帮不上忙。 ”
那时候王强的三个姐姐都已嫁人了,姐姐们都有自己的新家庭要照顾。而弟弟还在上初中,父亲有自己的工作,王强担当起了照顾妈妈以及这个家庭的重担。
就这样,王强退学了,他的大学梦只圆了一个月。
王强的母亲出院后行动不便,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王强每天给母亲喂饭、喂药,对母亲很体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母亲的身体逐步好转了,生活基本可以自理,王强也就慢慢放心了。
“我要为家里还债。”王强默默地对自己说。
2005年初,王强再一次踏出了家门。
当事人自述
“攒下钱给家里还债”
2013年3月13日,房山法院提讯室。
穿着黄色号服的王强很健谈,将自己的工作经历娓娓道来。
2005年,我坐火车来到了江苏,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由于表现突出,两个月之后,我被公司调到杭州做保安领班,每个月可以领到1100元左右的薪水。
除去开销,我每个月的工资大概可以剩下500元,我把这些钱都寄给了家里。
没过多久,我又跳槽进入一家外企从事销售。
我工作一直很努力,还从公司抱回几个金色的奖杯。
后来,我在这家外企的优秀表现被北京碧生源商贸有限公司嘉兴办事处的领导发现,并得到他们的赏识。
2010年3月,我接到了碧生源的入职邀请。就这样,我进入了碧生源从事销售工作。
2个月之后,由于业务表现突出,我被提拔为嘉兴办事处业务主管。
做到主管以后,我每个月的总工资上涨到将近4000元。每次发了工资后,我尽可能省吃俭用,把积攒下来的钱寄给家里还债。
这时候,我的弟弟上大学了。为了补贴家用,我更加努力地工作,常常加班到很晚,甚至很多时候都没空吃饭。晚上回到宿舍,我常常累得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即便如此,我仍然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原本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愿景 。
那时,我对女朋友、家人都说过,我想借公司这个平台好好干,然后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争取以后在浙江成家、定居,然后把父母接过来一起生活。
突患乙肝
耗尽积蓄不见好转
王强在事业上如鱼得水,不幸却悄然降临。
2011年1月份,王强明显地觉察到自己身体的不适,“我浑身没劲,腰腿酸软。我开始以为是感冒,没在意 ”。
直到春节回家的时候,母亲发现王强的肚子胀得很大,脸色蜡黄。
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王强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检查结果让全家人震惊——乙型肝炎。
医生建议王强住院接受治疗,可他考虑到家里还有那些没还完的债,七天后王强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继续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强白天工作,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打针治病。
家里人每次打电话过来王强都会说:“我的病好多了,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吧。”
自从得病以来,王强每个月的工资已经被治病耗得一干二净,一连几个月都没有给家里寄过钱了。
“我治了两个月,几万块钱都花光了,也不见好转。我在公司参加了医保,但又不敢让公司人知道我生病的事情,所以也没敢用。”王强说。
面对高额医疗费用和日益加重的病情,王强犯愁了。
治病缺钱 侵占公司货物
正是在这种窘境之下,王强滑向了犯罪边缘。
当时,作为公司驻嘉兴办事处的业务主管,王强能控制的货款达到几十万元。
货是送给客户的,但是客户的订单量有时候不准,公司发货时多发或少发都是常事。
于是王强就想到,要不先挪用部分货物,等病治好了再还。就这样,王强开始悄悄地拿公司的货出去卖。
为了快速变现,王强将货物低于公司的进价卖出。然后用换来的钱去医院打针。
货款侵占的数额越来越大,然而王强的病情时好时坏。
医生告诉王强,这是因为工作太劳累并且营养不良所致,不停下工作来休息很难治好。
2011年4月,王强离开公司,回家治病。
“我一直在想,等我病治好了就回公司,把那些挪用的货款都补上。”可是王强却没能做到。
2012年10月6日18点,江西省吉安市火车站进站口,王强被警方抓获。
知晓动机 公司放弃追索损失
2013年3月13日,房山法院某法庭内,王强侵占公司货物一案开庭审理。
当王强被法警带进法庭的时候,“儿啊……”一阵哭声打破了法庭的肃静。宋文英看着儿子控制不住情绪,被法官制止。
她坐在座位上捂住嘴巴,忍住哭声哽咽着。
当穿着橘黄色号服的王强转过身来看他们的时候,宋文英满是皱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坐在宋文英旁边的是她的老伴王志刚,自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到儿子的时候嘴角略微动了一下。
母亲用手捂住嘴巴,红肿的眼睛盯着法庭中央的儿子。
这是自从王强被抓以来,她第一次见到儿子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他瘦了很多。”宋文英哭着说。
“我有病,自己手头的钱都花完了,实在没有办法,才顺手将公司的货卖了。我现在认罪,我想从家里拿钱把这些货款补上,但是我家里的确也没钱。”王强对自己侵占公司货物的行为供认不讳。
“我觉得跟其他职务侵占行为不一样,这个案子主观恶性不大。”房山法院刑一庭庭长白月涛在法庭上看到了母子相见这一幕,很感动。
随后,白月涛联系上了王强原来供职的碧生源商贸公司的老总,邀请其前来旁听庭审。
庭审结束之后,对方知晓了王强的作案动机和主观恶性,决定放弃对王强追索经济损失,并建议法庭对其从轻判处。
面对陌生法官的相助、公司的谅解,王强非常感激:“除了感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虽然公司不让我还这个货款了,以后挣了钱,我还是会还的。”
刑满释放
母子重逢喜极而泣
2013年4月5日早上8点,房山区看守所。
一夜小雨之后,空气格外清新。
今天,儿子王强就要刑满释放。王志刚、宋文英已经在看守所门口站了一个小时。宋文英手里提着一双皮鞋,是为儿子准备的。
王志刚早上出门有些匆忙,头发有些凌乱。寒风中,他缩着脖子沿着看守所门口这条路,不停地来回踱步。
宋文英站在看守所门口,盯着看守所的大门,眼睛一眨不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宋文英来到看守所门卫处的窗户外,按照窗户上贴的电话号码拨打了出去:“我儿子什么时候出来啊?你们能否快点放他出来啊?”
时针指向上午9时。
宋文英突然一个箭步冲进了看守所的大门,那速度让人无法相信是一个将近花甲之年的老人的脚步。跑至近前,宋文英双臂紧紧搂住儿子王强的脖子,喜极而泣。
因为身高的差距,王强不得不俯下身来。
“走吧,出去了重新开始。”看到母子俩紧紧相拥、不忍分开的样子,一旁的民警说道。
王强害羞地把母亲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轻轻解下,但母亲还是重新紧紧地抱住儿子,好像怕儿子被别人抢走一样。
母子俩就这样簇拥着出了看守所的大门,旁边的父亲脸上堆满了笑容,嘴巴咧成一条弧线,走在早晨的阳光里。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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